强硬派力推合作水平“质变”
对于稍早前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和揣测,长期追踪伊朗-俄罗斯关系的卡内基基金会核政策项目研究员妮可·格拉耶夫斯基(Nicole Grajewski)并未感到意外,她在8月5日当天全程追踪了绍伊古抵达德黑兰的各方信息,研读画面中的意涵和信号。
直到8月10日,路透社引述两名欧洲情报界消息人士的话报道称,数十名俄罗斯军事人员正在伊朗接受使用“法塔赫-360”(Fath-360)近程弹道导弹系统的训练,并补充说,他们预期伊朗即将向俄罗斯交付数百枚这种卫星制导武器,“以用于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
妮可·格拉耶夫斯基迅速评论道,如果这是真的,这件事就很大了。这对与伊朗的核谈判具有影响,特别是考虑到欧洲三国(E3)对伊朗向俄罗斯交付弹道导弹发出的警告。
伊朗迅速否认了为俄乌冲突提供武器的说法。伊朗常驻纽约联合国代表团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伊朗与俄罗斯在包括军事合作在内的各个领域建立了长期的战略伙伴关系。“尽管如此,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在冲突结束之前,伊朗不会移交任何可能用于乌克兰冲突的武器,包括导弹,”声明说。
路透社的报道披露了伊俄合同中的细节称,“法塔赫-360”发射的导弹最大射程为120公里,150公斤弹头;合同还涉及伊朗国有航空工业组织(AIO)建造的另一种弹道导弹系统“阿巴比尔”(Ababil)。
部署状态的“摩尔曼斯克-BN”电子战系统。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伊朗高级官员表示,伊朗向俄罗斯出售了导弹和无人机,但并没有提供“法塔赫-360”导弹。这位消息人士补充说,没有法律禁止德黑兰向俄罗斯出售此类武器。
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说,如果伊朗继续进行此类交付,意味着伊朗对俄乌战争的“支持急剧升级”。他说,美国及北约盟友和七国集团(G7)伙伴“随时准备采取迅速和严厉的回应”。
长期追踪伊朗问题的德国国际与安全事务研究所(SWP)研究员Hamidreza Azizi 10日在X平台上分享观点称,俄罗斯和伊朗强硬派一直有一个共同目标,即扼杀伊朗与西方关系改善的前景。“这些(关于武器交易)报道发布时间刚好在新总统佩泽希齐扬就职后不久,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
妮可·格拉耶夫斯基也认为,和4月伊朗与以色列互相打击对方本土设施时一样,伊朗媒体和一些渠道在过去几天都在炒作和俄罗斯的军事合作——在有关绍伊古访伊的正式画面对外公布前,所有分享的关于绍伊古在伊朗的图片都穿着军装,都系旧照,“他将着便装,因为他不再是(以)国防部长(身份来访)。”她在X平台上提醒说。
今年5月,现年68岁的绍伊古在出任俄防长一职长达12年后离任,被普京任命为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并出任军工联合体委员会副主席,继续主管俄联邦军事技术合作局。
“帕特鲁舍夫(2008年至2024年曾担任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原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局长——编者注)访问伊朗期间不一定总能见(伊朗)军队官员,但绍伊古和巴盖里拥有非常广泛的工作交集记录,”妮可说,“绍伊古主管联邦军事技术合作局,管理俄罗斯的武器出口,在最近俄罗斯政府改组后,该局从国防部转为总统直管。”
绍伊古卸任防长之前的今年2月,路透社同样引述不愿具名的多位知情人士对外报道,伊朗已向俄罗斯提供了约400枚地对地弹道导弹,其中有大量包括“佐勒法加尔”(机动式弹道导弹,射程在300-700公里)在内的“法塔赫-110”系列短程战术导弹。伊朗和俄罗斯皆拒绝对外证实,美国官方也未出面证实。
“如果导弹转运属实,将标志着(两国军事)合作水平的质变以及中东态势的变化,这可能是德黑兰决策背后的推动力。”格鲁吉亚欧洲大学教授、中东问题专家阿夫达利安尼6月在给美国智库史汀生中心撰写的伊朗-俄罗斯军事合作评估报告中分析认为,“对于俄罗斯来说,与伊朗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对于增加美国在中东的压力至关重要……鉴于伊朗无人机在乌克兰的使用,德黑兰和莫斯科更接近于建立从黑海到波斯湾的事实上的针对美国的统一战线。”
他也提到德黑兰去年11月宣布将接收苏-35战斗机、米-28攻击直升机,但显然尚未发生。如果伊朗向俄罗斯运送弹道导弹的消息得以证实,则表明战斗机、直升机,甚至可能是S-400导弹防御系统也将很快运往德黑兰。
伊朗获得的雅克-130教练攻击机。
“困难时期”的雪中送炭
军事合作和武器交易吸引了几乎大部分舆论焦点。绍伊古表示,伊朗是俄罗斯在该地区的重要战略盟友之一,两国各领域关系都在得到发展。但其他领域的发展往往被忽略,在各自内部也不时有质疑和反对声。
在今年5月伊朗前总统莱希连同前外长阿卜杜拉希扬不幸于一场直升机坠毁事故中殒命之后,俄伊关系的发展方向引发外界密切关注。
佩泽希齐扬在选举期间曾明确表示把改善与美西方的关系作为解决国内经济问题的关键,并公开批评过“转向东方”战略。
6月初,一度出现俄伊两国就签署一份新的长期合作协议出现相互矛盾说法的尴尬一幕。俄方外交部一高级官员表示由于“伊朗合作伙伴面临的问题”,协议谈判进程暂停。后伊朗驻莫斯科大使迅速出面表示“正努力在2024年底前达成长期合作协议”,并指责伊朗媒体“草率误译并报道虚假新闻”。签署20年全面伙伴关系协议,是2022年初俄罗斯总统普京与时任伊朗总统莱希达成的原则意向。
“莱希去世后,克里姆林宫立即试图暂停双边长期协议的讨论,愿意等看到伊朗总统竞选的结果(之后)。”卡塔尔大学海湾国家研究教授、伊朗问题专家尼古拉·科扎诺夫(Nikolay Kozhanov) 当时认为。
“俄罗斯想要达成协议,但并不希望在共同防御条款、核合作义务等方面给自身造成负担。”格鲁吉亚的中东问题专家阿夫达利安尼告诉澎湃新闻,“伊朗更渴望签署一份全面的大型协议,主要是为了向西方表明它可以依赖其他国家,有其他的外交政策选择。”
科扎诺夫6月给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撰写的分析报告提出预测,伊俄关系将迎来方向转变。新总统上任后面临两个棘手问题——使经济摆脱危机,减少国际制裁对该国造成的外部压力——这些都是新总统对伊俄关系进行修正的动力。
“考虑到目前不利于德黑兰与其对手和解的外交政策环境……虽然俄罗斯与伊朗关系不可能立即进行深度调整,但从中期来看,如果新总统成功启动解除制裁进程,目前的(伊俄)关系很有可能受到侵蚀。”他分析认为。
但有伊朗内部权力结构的资深观察人士认为,当涉及某些外交政策时,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最高领袖、IRGC(伊斯兰革命卫队),从官僚体系和制度机制上来说,(集体)制定了伊朗的外交政策议程。”
阿夫达利安尼观察认为,伊朗新总统佩泽希齐扬和他的盟友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克服国内保守势力(带来的挑战),“可能性也非常微弱”。伊朗国内盛行的愿景是更激烈对抗西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保守势力不务实。
但意外事件随后发生在德黑兰的土地上。7月31日,就在佩泽希齐扬宣誓就职典礼第二日,前往观礼的哈马斯领导人哈尼亚在他的住处被暗杀身亡。包括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内的伊朗领导人明确表示要对以色列进行“严厉惩罚”。
“在困难时期,俄罗斯是给予伊朗人民支持的国家之一。”8月5日,佩泽希齐扬就职不到一周,在德黑兰会见到访的绍伊古时说:“发展与战略伙伴俄罗斯的关系是伊朗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之一。有必要加快落实两国间达成的各项协议。”
在会见伊朗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巴盖里时,绍伊古表示:“我们已准备好在地区问题上与伊朗全面合作”。巴盖里告诉绍伊古称,两国之间的关系是“深厚、长期和战略性的”,在伊朗新政府的领导下只会不断扩大。
伊朗空军在过去20多年时间里未列装新式第四代战机(在我国划分为第三代战机),战机老化制约伊朗空军的战斗力。
在伊朗政府提供的一份详细介绍伊俄高级别政治官员会面情况的报告文件中,“俄罗斯代表强调有必要加快建设‘北-南’国际运输走廊”的内容少为外界提起。
这是一条全长7200公里的多模式交通网络,从波罗的海圣彼得堡市经里海、伊朗、海湾水域延伸至印度洋,与通过苏伊士运河的传统通道相比,最多可将时间缩短30天。伊朗官方媒体算了笔账,通过新航道每运送15吨重的货物,可降低2500美元的运输成本。
2023年5月,该项目一度引发国际关注,当时俄伊两国总统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出席拉什特-阿斯塔拉(伊朗西北部)铁路建设协议签署仪式,建设走廊最后部分,协议总额达16亿美元。
“南北运输走廊发展的背后是国际形势的变化。俄罗斯因俄乌战争受到欧美制裁,被迫将出口目的地转向亚洲和中东。而同样受到西方制裁的伊朗也在向俄罗斯和其他亚洲国家靠拢。”《参考消息》今年3月引述《日本经济新闻》详细分析了这一项目的战略意义。
但因作为线路枢纽的伊朗多年来遭受国际制裁等原因而迟迟未能推进。有国际分析人士此前也曾指出该项目真正产生经济效益的国际阻力——对伊朗和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将努力阻止把新走廊转变为全球贸易的主要路线,特别是在海湾水域。
在严厉的国际制裁下,莫斯科和德黑兰似乎竭力结成更紧密的经济联盟。2023年底,伊朗宣布与俄罗斯达成协议,取消双边贸易中的美元结算。两国希望这项期待已久的协议能帮助各自陷入困境的经济,并减轻西方经济制裁的影响。伊朗央行行长称这一进展为“新篇章”。不过,有经济人士认为,此举更多地具有象征意义,而不是真正的经济行为。
目前,德黑兰和莫斯科之间的贸易额为40亿美元,连伊朗官员也承认,这一数字远远低于400亿美元的目标。
“伊朗也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德黑兰明白俄罗斯需要它,伊斯兰共和国不太可能为了俄罗斯的利益而让自己陷入中东泥潭。与美国或以色列直接爆发战争并不在伊朗的计划之内,”阿夫达利安尼写道,他告诉澎湃新闻说,“我相信伊朗和西方会努力达成某种核协议,譬如有限协议,以帮助伊朗摆脱经济困境。”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伊朗和俄罗斯加深了军事防务合作。但伊朗军方官员曾坚持说,两国的军事伙伴关系“向世界展示了伊朗的防御能力,并不意味着在乌克兰冲突中站在俄罗斯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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